《传奇故事(上半月)》2005年第03期
武当山金殿内，供奉着真武大帝神像，像前悬着一盏神灯。据说，这灯被真武神仙做过点化，长年只见摇曳，不见熄灭，其神力之大，威力之强，可照妖照魔，防盗防匪，惩恶抑邪，扶真扬善。由于武当山有真武和神灯在此，使这皇室家庙数百年神威不衰，永世昌盛。
当年，武当祖师张三丰羽化时，给他第一代传人留过遗嘱：武当神灯不灭，伴随日月同辉。为确保神灯照亮仙山，照着真武，凡属张三丰传人，不管谁在羽化之前，都用祖师十二字遗言下传，每代只传一人，至今已传到第十代林秋丰名下。在师傅传授的过程中，徒弟必须手举神灯至头顶，口中连续念诵这十二个字，才可成为真正的武当传人，否则，真武发怒，天地间雷鸣电闪，风雨骤起，举灯人将被雷电劈死。多少年来，有不少邪意恶念之人梦想得到这盏神灯，打着主意盗它毁它，结果因无十二字传言，因无护神保灯的诚意，就难以近身，手只要触及灯沿，立即便会狂风大作，雷声震天动地，轻者被雷击伤，重者被雷劈亡。
林秋丰的妻子周氏，有一个最大的愿望，希望儿子林小谷能成为张三丰第十一代传人，撑起武当高门，耀宗荣祖。然而，丈夫林秋丰并无此意，只是一心让儿子习武，往后是不是武当传人，必须以功夫深浅而定。
林秋丰说：“武当传人，必须承传武艺，护神保灯，小谷恐怕少了这种能力。”
周氏说：“要功夫你教他功夫，要护神保灯，他也不是没诚意，还需要啥能力？侄子周荀马上也要来这里拜你为师，你总不能看着他和儿子争高下吧？”
林秋丰说：“周荀哪能做得了武当传人？记得有一次我领着他去金殿，看到神灯，他当场就说，让我教他练武，等自己做了师傅，便把这灯拿到黑山寺挂着。话刚落音，雷鸣电闪，若不是我跪在真武大帝面前磕头，他这小崽的命就丢了。”
有关神灯一事，早已成为武当山一桩奇闻，让世人都为之顶礼膜拜。
当然，神灯仅仅是一个故事，古往今来，武当山以它的佳姿妙态、奇景美色、名胜古迹和道教文化，吸引着无数名流雅士和文人骚客，他们沥翰墨于烟霞之上，寄豪情于翠峦之间，统称武当山为天下名山。确实，此山雄奇而特秀，异于众岳，四季景致瑰丽，临近春季，繁花似锦，香风沦肌浃髓；到了夏季，风云变幻莫测，姿色诱惑世人；秋季走来，金桂飘香，层林尽染，红叶满地；冬日一到，漫山遍野冰树银花，惹得人贪景恋山。这里有世上罕见的十六景，有动有静，景景好看。
数千年来，这些景致不知惹出了多少佳话，据说吕洞宾的“石缕状成飞凤势，龛纹绾就碧螺鬟”的诗句，当时不是铭刻在武当主峰的山壁上，而是吕洞宾从峰巅上扔下一支笔，岩上便展露出这十四个大字。几千年过去了，经受着风霜雪雨，字已力透石中，放射出灿灿光华。传说美人王昭君游武当，不慎从天柱峰上摔下来，正巧落在诗句的“凤”字上面，虽然跌在坚硬如铁的岩石上，却没损伤毫毛。这事发生以后不久，王昭君出塞了，成了东方人的“凤”，连同吕洞宾的诗句一同美在人间。还有王世贞的“乾坤道尽出壬午，日月重朗开屯蒙”的诗文，也有动人的故事，当年曹雪芹随父亲游武当，他看完景致之后，临下山时发现山崖上的诗，一下兴奋不已，突发奇想，发出一声惊叹：我曹沾要道尽乾坤，重朗日月！八年后，一本震动全球的《红楼梦》在京城出现了。再就是叶九金的“银河夜色清如许，蓬岛何须海上求”的美句，几百年来，字文的灿然与日月同辉，将周围两座大山都照成了金色。这两座金山之间，住着一户人家，主人名叫赵易章，家境虽然贫寒，门户也很低矮，但却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，取名赛玉。这小女子成人之后，美貌越发惊人，惹得豪富人家争相求娶。赵易章由于穷困潦倒，羡慕钱财，面对财人们几乎慌了手脚，不知把女儿嫁谁是好。然而，赛玉却有自己的主见，她只崇尚武艺，不歆钱财，对爹说了一句话：女儿生在武术之乡，今生非武杰不嫁，钱财如粪土，武功值千金。赵易章视女儿为掌上明珠，婚姻之事不好强求，只得听之任之，由赛玉自己定夺为好。
林秋丰为祖师张三丰第十代传人，是武当山的武林高人。林秋丰也有自己的烦恼，儿子林小谷难以继承他的衣钵，虽然貌相憨实，禀性厚诚，不像妻侄周荀那样狂言傲语，但处事过于呆钝，缺乏灵动之气。不过，做父亲的心诚如金，纵使后辈不够英杰，仍尽心抚育，传授武当功夫。当林小谷得知赛玉要结伴武林骄子，一颗憨痴的心便也开始萌动，暗暗窃喜，并求娘周氏请人提媒，他要娶回赛玉成亲。娘倒高兴不已，谁不期盼自己的儿子娶个美色？可父亲林秋丰得知儿子有这种想法之后，却有自知之明，当着妻子周氏的面对儿子说：“人家赛玉是武当绝色，看中的是武道俊杰，决不是凡夫俗子，肉眼凡胎，起码应该功夫超群，能镇妖治魔，你还得加紧习练，不要有奢想，免得误了前程。”
林小谷尽管有些老实，但取妻繁衍生子这等常规之事还是清楚的，他对父亲毫不掩饰地说：“在武当山我们是名门望族，加之你的声威，赛玉不会将我拒之门外。”
周氏对林秋丰说：“我们就去试试吧，一家养女百家求，讨不到米有口袋，做不了官有秀才，究竟姑娘愿意选择谁，她自己还有个主见。小谷这么大了，人虽憨实一点，可品性让人称道，几年习武，长进也大，想必人家也不会拒绝我们。”
林秋丰执意说：“既然有缘分，早晚都能成，小谷也不是黄了的谷子老了的秧苗，眼下要好好练功，长志长艺，只要人家心中有你，莫愁鹊桥连理，棒打鸳鸯也难散。当今习武之人多了福气，破了规矩，允许婚配，要在祖师张三丰年代，沾武就得禁欲。小谷要想真正学到武功，就得用后天的勤苦，补先天的不足，做到无欲节欲，少私寡欲。古人说得好，目好色，耳好声，口好味，心好利，久而久之对人的戕害就来了。”
周氏知道丈夫的固执，只得让儿子一心习武，以后再提婚事。林小谷是个孝子，爹娘主宰，身不由己，只有等待大人如何安排他的婚姻大事了，于是诚心加倍习武，暗暗下定决心，要以真功实艺来赢取赛玉。
林小谷知道，父亲林秋丰曾经立过誓言，一生为武而生，为武而死，终身与武结伴而行。是的，父亲非常崇拜祖师张三丰的武功。三十多年前，他从湖南来到武当山，师承了张三丰第九代传人张九奇的功夫，在这里一练便是三十多个春秋，武当功夫也到了炉火纯青地步，可仍不懈求功，极力修炼，研求武艺，精通天文地理，开智阴阳八卦，知天知地知人。尽管父亲也像张九奇一样，敬武爱武弘武扬武，他却为自己立了规矩，不入此道，不得此功，今生习武，不宜外传他人，非本门本道者不传，骨软质钝者不传，心胸险恶者不传，不忠不孝者不传，争强好胜者不传，贪婪酒色财气者不传，轻狂浅露好奇者不传。比如说，父亲对自己的妻侄周荀，就视作外人和劣人，不愿意把功夫传授给他。
那天，周荀来到家中，要拜姑父为师，可林秋丰开门见山说：“你说说，为啥要练武功？”
周荀开口便说：“武功在身，不惧怕恶人欺负。”
林秋丰说：“就为这一点才拜我为师？”
周氏立马给侄子递眼色，有意提醒他说：“你上次不是给我说了嘛，学武就是为了护神保灯，承传武当功夫，现在怎么忘了？”
周荀很是机灵，意识到姑姑话意，当即点头说：“是的是的，能学到武功，就是为了保护金殿上的神灯，保护真武神仙。”
林秋丰看着周荀，没有做声，知道是妻子点拨之后，他才表达出这种意思。
林小谷也在旁边插言：“爹，就让周荀来练武吧，我们一块练功免得孤单。”
林秋丰把头摇了摇说：“跟着好人学好人，跟着单公跳家神，我怕你跟着他学坏了。”
周荀显然受到一些刺激，面子上有点受不了，就推了一下林小谷，两人一块出去了。
周氏见林秋丰没顾侄子面子，也有些过意不去，又求他说：“我对周荀也没多少好感，看在他爹和我是兄妹情分，才让你教他习武。假若这次不收他做徒，往后咋好见面？”
林秋丰仍很固执，对妻子周氏说：“顽劣之人，杜绝与武搭界，武当功夫不是这样的人能拥有的，还是让他死了这条心吧。”
周氏说：“不管好歹，他总是我的侄儿，就是哥哥当面来说，你能推脱得了？”
林秋丰说：“武高于亲，我不能收他，话说回来，这种人就是练功，也不会入心入神入魂。”
言毕，林秋丰看看窗外，就想去练冷功。武当山茫茫山野，飘着鹅毛大雪，山山岭岭，银装素裹，世界变得洁白无瑕。每当这时，就是林秋丰练功习武的最佳机会，武道高师都明白这个道理，数九严寒，锐气内存，阴大于阳，神走骨脉，宜于练习冷功。这种冷功非一日之功，需要练得五七三十五天，功练成了，不惧寒冷，不怕火烧，软硬能敌，可经雷击。有很多习武之人什么功都练，惟将冷功拒之门外，原因是受不了这份寒冷折磨，往往练得三五天便偃旗息鼓，结果无功而返。林秋丰见妻侄周荀正在厅堂和儿子逗乐，便觉时光混得可惜，就想把小谷带去练冷功。
周荀似乎并没把林秋丰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，而是谦敬地说：“姑父，你也知道，侄儿自小都想习武练功，梦想做你的徒弟，你就抬举抬举我吧。”
林秋丰摇了摇头说：“天很冷，你不要去了，让小谷去吧。”
待林秋丰和林小谷刚一出门，周氏就怂恿周荀也跟去了。
林秋丰来到紫霄殿石桥旁，迎着仙风，观望了一下四周皑皑白雪，他伸展一下四肢，就让林小谷脱掉衣服，光着身子，随他倒在厚厚的雪中闭目酣睡起来。
周荀见林秋丰和林小谷练这种功，觉得简单，便也跟着练了起来，不一会儿就冻得受不住了。他站起来哆哆嗦嗦说：“练这样的功有什么用？又不能打人，也不能比武。”
林秋丰听得很不高兴，说：“你想学啥功？”
周荀说：“我想让姑父教我练飞身功、夺命拳、掏心掌，有了一身真功夫，往后在我们家乡像姑父一样成为高人，也在寺中放一尊神像，悬一盏神灯，堂堂正正立下黑山门派，名正言顺做一个黑山寺的掌门人，为姑父争光。”
林秋丰将周荀的话告诉了妻子，周氏觉得侄子的话刺耳，人还这么年轻，骨骼尚未硬朗，就如此狂妄，这样下去哪能做得了武人？无奈自己之前曾经答应过哥哥，让林秋丰收了侄子做徒弟，以武镇浮，以武通悟，使他放浪不羁的性格有所收敛，做一个有武有勇的好人。
周氏尽管这样苦口婆心，林秋丰还是没有答应，说周荀这样的轻浪之人，不宜习武，有损武道。然而，当次日林秋丰又带着儿子去紫霄殿练冷功，周氏又让侄子跟着去了。可是，周荀只是站在石桥旁观看，没有倒下实练。林秋丰和林小谷练完之后，突然来了个鲤鱼打挺，腾空而起，这种动作倒让周荀吃了一惊，第一次见识了姑父的功夫。林秋丰指了指四周，不知出于什么目的，讲述了紫霄殿的典故。他说，桥南是世上罕见的武当真沁泉，地涌甘泉，终年不竭，泉旁置石雕断头龟，龟头放在另一边，每遇雷雨，龟口便吐一股清水，并发出“不吐不吐”的叫声。相传，此龟是天上王母娘娘的亲戚，来到凡间之后，经常做坏事，那次偷吃真武大帝的仙物，被真武神仙发觉，令它吐出来。此龟仗着与王母娘娘的关系，不管真武怎么说，它就是不吐。真武一怒之下，挥刀斩断龟的脑袋掷于殿前，说，你啥时吐完仙物，我啥时还你身首一体。龟执意不吐，真武便令雷神经常劈它，所以每当雷雨时节，龟头就哗哗吐水，水质甘洌无比，被称为武当山灵液化体的仙水。
林秋丰讲完这个故事，看着周荀说：“你觉得这龟该揍不该揍？”
周荀摇摇头说：“不该揍。”
林秋丰说：“为啥不该揍？”
周荀说：“它没有错，人为财死，鸟为食亡，人兽同欲。就拿人来说吧，倘若无身外之物，何以富贵其身？见食不沾，见色不贪，见财不揽，这必定是愚蠢之人。”
林秋丰一脸严肃说：“人生一世，不得有贪心之举，心地干净，方可读书学古，身净如玉，才能步入武道。周荀，姑父该指教你一句，就是一生不贪恋文武，也该做个好人。”
周荀说：“我这次来就是跟着姑父学武功的，也以姑父为楷模做个武道高人，日后有了真功夫，也能像姑父一样受人敬重。”
林秋丰摇摇头说：“破山中之贼易，破心中之贼难。要想习武，必定要洗净身心，武当武术，更要斗私批邪，抽脏祛杂，达到一身透明如灯，方能练好武功，否则就不要迈步武道，如果粪泥染体，就是揣着佛心禅意练十年八载，也会身入武门心在道外。”
周荀好像要与林秋丰弄个明白，便据理力争说：“姑父，你的话侄儿听得很有道理，不过，我记得前年你曾经说过，天地与我并生，万物与我为一，既然人和天地万物融在一起，钱权色物应该随意采用，大同世界，何必还分彼此？这乌龟王八想吃点仙物，结果导致身首分离，显示了真武大帝吝啬无佛心，这就不是龟的错了。”
林小谷碰了碰周荀，小声提醒他说：“我娘嘱咐的话又忘了，不要狂言。”
周荀说：“长嘴就是说话的，鼓不捶不响，理不讲不明，姑父是个懂理的人。”
林秋丰心中确实真理无穷，但听了侄子的话，确也认为有些道理，就说了一句：“武当武术博大精深，要想学武，必须少惹祸，多行善，寡言语，守口瓶，这样才能符合武德要求。”
周荀听林秋丰这么说，当即非常高兴地说：“姑父，你答应我了？以后我一定做安分人，行善良事，练武当功，你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，不违姑父旨意。我要学小谷，老老实实跟着你练功，日后多为你争光。”
林秋丰说：“你要学小谷，何年何月能成正果？”
林秋丰也许被周荀动心的话语感化，僵冷的想法似乎有所改变。
那日，妻子周氏再一次对林秋丰说：“玉不凿不成器，人不教不成才，我们总不能看着他惹祸，你教一教他，引个正道，也算道家行善积德。习武之人，要学学祖师张三丰，顺合天地阴阳，顺合八卦五行，传承武当武术，也是一个习武人的品德。我想，只要侄子愿意耐得苦寒，一世修道苦练，别说是个顽皮的人，就是个五毒俱全的劣子，也可浪子回头金不换。”
林秋丰说：“武当武术，须精心择人，不可轻传。周荀倘若在家习功，恐怕儿子小谷也可能会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了。再说，他练武的动机有讹，未曾得道，就想做黑山武坛霸主，真要学得功夫，又是怎样的一个浪劣之人？”
周氏说：“谁没有几句狂言，你能把他的话放在心上？一个人身怀绝技，生不带来，死不带去，能拯救一个顽劣的人，也是一种武德武义。我作为妻子，求你几次了，不看僧面看佛面，也听我这一次吧。”
周氏的话说到这个份上，林秋丰哪能再推，只有叹了一口长气说：“你说得也有道理，那就把船和路都给他吧。师傅领进门，修行靠个人，能不能学到东西，那就看他自己的福分了。”
周氏一听很高兴，立马喊来侄子周荀拜师。周荀听说姑父答应收他做徒弟，当场激动得跪在林秋丰脚边，重重地磕了三个拜师头，笃笃笃三声响，额头上当即磕出一个红红的大包。
周氏说：“人要学好，以后不能再歪门邪道，练点真功夫，日后为你爹娘争光。”
周荀连连点头，说：“一定牢记着姑姑的话。”
林秋丰见周荀有这种诚意，一时间也有点感动，说：“跟我练武，就得讲个规矩，做好人，练精武，神意不得虚浮，以身换武，以死寻武，为武为义甘洒热血而义无返顾，一生保真武，护神灯，你都能做到吗？”
周荀从地上站起来，没有言声，将右手的中指伸进嘴里，猛一下咬得鲜血淋淋，遂指着苍天发誓说：“我誓死习武，终身守义守德，按照姑父教导，规行矩步，一丝不苟，倘有一字欺心，天诛地灭，浪打沙埋！”
林秋丰点了点头说：“好吧，从此你就是我的徒弟了。”
此后，周荀和林小谷跟着林秋丰日日练功。每天走山登岩，跨壑跳涧，攀树吼喊，舞臂飞腿，夏练三伏，冬练三九，将武当山七十二峰、三十六岩都遍步到位。周荀到底比林小谷多些悟性，不管学哪样功夫，只要教了，很快便掌握要领。每当林小谷受到父亲指责时，周荀立马解围，当着姑父的面，对林小谷进行点拨，让林秋丰很是感动。周荀为了让林秋丰开心，便说了自己的心意，他与林小谷表兄之间，亲如一母同胞，同仁怀，同情义，此世同生共死，要将姑父绝技学成，传承后世，发扬光大，让姑父与武当武术同天地共存。
林小谷不会说这样的话，也无此心此意，这就使林秋丰将自己的儿子和周荀划开了档次。他看着妻侄，突然从心灵深处泛出一种说不清的东西，是感动？是醒悟？是后悔？还是内疚？他确实说不明白。假若不收侄儿为徒，也许掩埋了一粒珍珠，糟蹋了一个良才，将成为一生的错误。有了这些想法之后，林秋丰从此尽心竭力地教周荀练功，儿子林小谷练好练坏好像无所谓。
周荀在练武过程中，从林小谷口中得知赛玉一事，便顿时心花怒放起来，暗暗请人去赵易章家向赛玉提了亲。而另一边，周荀当着林秋丰的面，故意对林小谷说：“习武之时，不要有丝毫杂念，老想着婚姻之事，就无心练功，影响前程，对不起姑父的教诲。”
林秋丰一听，觉得周荀的话说得知情知理，便吵林小谷说：“赛玉不是陋色俗女，也决不会嫁轻浪之人，你有心娶她，她不会有心嫁你，真想要得到她，没有一身娴熟功夫能行？再说，学艺时机，周荀说得很对，不能意识分散，杂念丛生，如果精神萎靡不振，垂头丧气，心驰外物，行拳心猿意马，就不可能学得真功。武当功夫要全神贯注，心静胆定，一个练武习拳者，机巧生于内，名利扰于外，犬马声色之事乱其神，富贵荣辱之念系其心，思想意念时起波澜，心无片刻宁静，灵魂出窍，好比行尸走肉，与其这样心驰神往，不如趁早收心不练这武艺了。”
周荀马上说：“姑父的话，能开智启慧，应该当书之，我将今生作为座右铭，好好揣在怀中一生慢慢受用。”
林秋丰不高兴地看着儿子说：“你认为我的话对不对？”
林小谷似乎勉强地点了点头，低声说了一个“对”字。
有一日，周荀正在南岩龙头石边练功，突然见到两只鸟在做爱，于是触景生情，又想到赛玉，便对林秋丰说：“我从一本书上看到古人有这样一段话，说人有欲念，这是很自然的事，性者，天之就也；情者，性之质也；欲者，情之应也；婚者，人之常情也，是不是古人说得有悖？我问这话，请姑父包涵，也算侄儿的不敬。”
林秋丰见儿子也在旁边，就绷着脸说：“书上的话那要看啥人说的，不是武人，就有可能有悖武事，我记得祖师张三丰说过，进入武道，必须无欲节欲止欲。纵性情，安恣睢，违礼义，此乃小人也。为求神圣的武当功夫，要做到心不胡思，意不外驰，精不妄动，气不轻浮，神不乱游，只有这样才练得投入。”
周荀显然狡猾，立马自己支梯子下台，鸡啄米似的点头说：“姑父的话千真万确，侄儿已经牢记在心，习功之时，纵使有天大的欲望也会抛掉，按姑父的指示去做，学得武功满身，尔后前程无量，再考虑婚姻大事不迟。”
几句动听的话，又让林秋丰有些感激，他脸上严肃的表情一下荡然无存，发自肺腑地对林小谷说了一句：“你该学学周荀，不能错用了心思，有了真功夫，就不愁婚事不成。赛玉早已传出了话，一生非武杰不嫁，究竟是不是能选中你，谁也说不清。”
林小谷心中暗暗想着赛玉，以此为动力，苦练功夫，以武求婚。周氏对儿子的婚姻考虑得比林秋丰迫切，她背着林秋丰来到赵易章家正式提亲。赵易章有些不解，说这事把他搞懵了，几天前，周荀亲自上门，说师傅林秋丰让他来求婚，而且当着赛玉的面，耍了鹞子入林，鹞子钻天，鹞子展翅，把几套功夫耍完，还念了几句武谱：丈夫学得擎天手，旋转乾坤名不朽；此是区区堪小试，宏功大业何难有。赵易章是个忠厚之人，见周荀相貌英俊，武艺高强，又能说会道，打心眼里高兴。但女儿虽然乖巧，在婚事上却有自己主见，做父亲的难以做主，遂去问赛玉，她只说了一句话：“爹，既然是林秋丰大师的徒弟，女儿也不能再推了。不过，林小谷又是林大师的亲生骨肉，必定有真传，也决不是懦夫。”
赵易章说：“婚姻大事，开不得玩笑，不能一只脚踏两只船。”
赛玉抿嘴一笑说：“爹爹不要为这事操心，女儿自有办法，两位兄长都是武坛新秀，到时比武过招，淘劣择优便是。我们祖宗八代生在武当福地，有真武大帝护佑，神灯照耀，无灾无难，所以在两位哥哥打擂过程中，我要看看谁有这种福分掌灯朝拜真武神仙。”
数百年来，敬崇武当规矩的信女，都将自己的婚姻大事与武术联姻，与神灯接茬。有了这种规矩之后，武当武术更加发扬光大，盛传不衰，而那盏长年不熄的神灯，越发神奇无比。若有对神不敬之人，纵使武功再高强，只要接触到那盏神灯，也会招来杀身之祸，不遭雷劈，也遭火伤，不知有多少男子葬身真武脚下。
周氏对侄子暗暗去赛玉家提亲之事深感恼火，回到家，就让丈夫赶走周荀，否则就会辱门败户。林秋丰说：“圣人都有七情六欲，何况常人？周荀想讨赛玉，也不算有悖常理，一家养女百家求，小谷能求，他也照样能求，你说罪在哪里？我若弃他习武，也照样违了武规，既然收他做徒，就不能今日红花，明天紫草，想要就要，不想要就赶，这叫什么规矩？”
周氏愤愤地说：“他不是个好东西，你还留着他日后殃害小谷？”
林秋丰说：“当初你逼我收他，现在又逼我赶他，我怎么做得到呢？一个堂堂正正的武人，每时每刻都要斗私批邪，我若让他走，你说为私还是为理？师傅张九奇羽化时对我说过，做正理之人，持正直之心，方可获得圆满真功。我们应该讲个公道，啥事都不要失了公理，如果靠我们的影响让儿子讨到媳妇，这是明明白白视儿子无能。赛玉既然非武杰不嫁，你就该让小谷诚心习练，有了一身真功夫，不就有了金玉良缘吗？周荀努力练功，是他自身的造化，也是他修炼的恒心，作为习武之人，这种拼死一搏的精神应该赞扬，哪能将他赶走呢？”
周氏说：“人家早去了赛玉家，背着我们炫耀了几招，你说我咽得下这口气吗？”
林秋丰仍然固执地说：“现在惟一的办法，就是让小谷沉下心来练功，到时和周荀打擂，谁赢谁就娶赛玉，这就要看他们的能力和缘分了。”
次日，林秋丰就将儿子和周荀叫到身边，开门见山说：“我知道，你俩都有心娶赛玉，从现在起，习武练功的路都摆在脚下，靠你们自己去走，是赢是输那要看功夫深浅，到时无仇无恨，无悔无怨。人家赛玉敬武爱武，靓姿靓色，非武林豪杰怎能与她匹配？”
周氏一边让儿子发愤练功，一边给林秋丰出阴计，要他平时教练时多个心眼，教小谷绝招，教周荀浅表，不能让他们平起平坐。
林秋丰说：“这就更不讲规矩了，既然都是徒弟，我同等施教，哪能厚此薄彼？”
周氏见他固执，有些来气说：“不管你讲啥规矩，儿子非得讨到赛玉不可！”
之后，林秋丰也为难了，心里开始斗争起来，如果认认真真教一套功夫，最先掌握要领的必定是周荀，儿子反应有些迟钝，不管怎样用功，都比周荀慢了一拍。且不说争夺赛玉，就是两人比武过招，儿子也会吃亏。历史上也有一种说法，宁传一手，莫传一口，这也符合武当道规，儿子始终是自己的骨肉，做父亲的哪能无情无义？有了这些思想波动之后，林秋丰言语少了，练功时只给儿子悄悄说些道理，当周荀的面只是比划比划手脚，丝毫不讲任何理论，给聪明的周荀减少了领悟的机会。比如说，在雪地练冷功时，应该注意到内气和意念，心中还得念着口诀：中央戊己，内藏元气，黄色力坚，运之可治，丹阳莫辞，朱阴共议，气灌四肢，黄云大起。周荀不知道这些，只是按照林秋丰教的动作，头北脚南仰身而卧，头下垫枕，两手握紧，闭目内视，雪掩肢体。然而冻了一会儿，就周身发硬，难以坚持，只得哆哆嗦嗦爬起来。林秋丰也没有告诉周荀，这种冷功一旦练成，力大无比，火炼不伤，雷劈不死。
周荀未能悟到冷功的灵魂，自然想到其中必有原因。有一天，他对林秋丰和周氏说：“姑父、姑姑，侄儿至今还是光棍，听说赛玉非武林豪杰不嫁，我就发愤练功，想试一试自己的福分。现在我明白了一个道理，我和小谷亲如兄弟，哪能夺兄弟所爱？从现在起，我当二老面说句知心话，这一生好好习武，有了真功夫，到天涯海角寻美色，也不能和兄弟争赛玉。”
周荀一席话，动了林秋丰的心，他又一次惭愧了，一下觉得自己卑微起来。周氏的心也软了下来，面对侄子有一种说不清的歉疚，于是当场对林秋丰说：“侄子这人品天下少有，可得好好传授功夫，让他日后武功过人，名扬四海。”
次日，林秋丰又像之前一样，细心地教周荀习练功夫。他们将五七三十五天的冷功练完之后，接下来就开始练丧命夺魂掌。这掌功是林秋丰的师傅张九奇创始的，它具有护道制敌神勇之功，因其杀伤力极强，前贤历来视为枕中鸿宝，故一般师傅不敢轻易示人。而林秋丰没有保守，实功实传，让林小谷和周荀掌握要领，未先使招，必先用意念采日月星辰之精华归于丹田，然后用虎形掌功、狮形掌功、猿形掌功，每道掌功需练九九八十一招。弱体软质之人，经这一套功夫，气息难喘，眼射金花，心慌口跳，站立不稳。尽管此为苦功，周荀却练得尽力尽意，不辞劳苦，暗暗揣摸在心，要练好这丧命夺魂掌，到时在争夺赛玉中，要和林小谷决一胜负。而林秋丰不知周荀的阴暗心理，见他如此用功，高兴不已，心中暗暗在想，这等聪慧之人待有了真功，便是最好的武当传人。
冬日将尽，春意而至，武当山的积雪早已消融，山上枯草渐绿，树间新芽绽放，给人带来了生机盎然的气息。这种季节，应该是练功的最好时机，然而，林秋丰却让林小谷和周荀来到米坊，给他们每人一个石碓窝，里面放了毛谷，吩咐他们用拳头舂出白米。林小谷舂得臂酸背胀，便背着父亲发牢骚，说山上空气清新，又有景致，拿着好时光在家舂米，真是浪费时间。但是，周荀明白，这不是舂米，而是练的捣碓功。这种功夫是张三丰当年在道观修行所悟创，练功过程需要时间和耐心，每日用拳舂米，要求神意气、手足身、丹震砸为一体，须练七七四十九天，民间对此功流传着歌诀：三丰捣碓赛金刚，混元一体劈雷响，绷捋拧砸震天地，佛仙神鬼不敢傍。这套功夫只要学到精处，上打咽喉下打阴，中打两肋并当心，底打两膝与两胫，脑后一掌命归阴。这套功夫练好之后，杀伤力极大，对手若无技巧抵挡，很容易致伤乃至丧命。周荀为了让林小谷丧失练捣碓功的信心，也附和着说：“你说得对，这样舂米真是没意思。”于是给林小谷出了点子，让他用木棒舂谷。而周荀自己却练得老实认真，一双拳砸得脱皮流血生茧。
在舂谷时，周荀对林小谷说：“姑父说得好，练武之人不要有其他欲念，否则就会一事无成。原本我也想讨赛玉，准备和你打擂，后来一想，这有点不仁不义，兄弟之间哪能夺妻夺爱。你千万不要老想着讨赛玉的事，待姑父把拳教完，你去讨她就是。”
林小谷在心里暗暗感激，本该说些感谢话，却因言短舌笨，不知说啥为好。
林小谷精神受到麻痹，练功也就失去动力，尽管做到止欲节欲无欲，练功上却四平八稳，缺乏朝气。林秋丰见周荀如此用功，而林小谷阳威不足，便说了自己想法，要找机会让他们比试比试，胜者随他去烧龙头香，敬真武神，接受神灯沐浴，日后作为武当传人，败者继续在米坊舂谷，不舂七七四十九天，就别想去金殿练功。
林秋丰这么说了，果真这么做了，第三天，就在紫霄殿摆了一个小擂台，让林小谷和周荀过招。林小谷将全部功夫都使了出来，要把周荀打败，为的是自己不再舂米。而周荀用了奸计，林小谷的一招一式他看得清清楚楚，也有防备之功，可他故意连连受挫，招招失利，这样就使林小谷成了胜者。周荀知道，捣碓功是武当绝功，只要练得过硬，出招便能致人伤残或致人死地，当个败者多练练这套实功，也为日后实现一切愿望做个铺垫。
果然，林秋丰言而有信，次日就让林小谷随他去了金殿练功，周荀则留在米坊舂谷。周氏觉得自己的儿子去了金殿，神灯照着练功，而侄子被丈夫遗弃在家，心里自然有点过意不去，就求丈夫说：“你让周荀和小谷一同练吧，都是你的徒弟，不能厚此薄彼，功夫都得有长进才行。再说，周荀是个不错的孩子，知书识礼，懂节晓义，你就不要罚他舂米了。”
林小谷也请求父亲说：“周荀和我在一起，我才练得有劲，让他来吧。”
于是，过了一段时间，林秋丰就让周荀也去了金殿，站在大殿门前练功。自古以来，武当山习武之人，要想得到真传，必须到这里接受师傅的指教，吞吐仙气，神灯照耀，才能早成正果。这金殿为神光之巅，亘古无双胜境，天下第一仙山，高耸入云，犹如金铸玉琢的宝柱雄峙苍穹，素称一柱擎天。环绕着主峰的众峰千奇百怪，争雄斗奇，但每座山峰又都俯身叩首朝向主峰，天造地设出一道万山来朝的奇观。如金童玉女峰婀娜多姿；大小笔峰如铺展云笺，挥毫生辉；天马峰飞鬣扬鬃昂首霄汉；狮子峰摇身舞爪，戏耍云端；香炉峰高耸云表，势若大岳香案，给人以日月为炷的联想……加之主峰周围扬波溅珠的溪涧，吞云吐雾的岩洞，孕日育月的潭池，构成了一幅瑰丽无比的丹青长卷，给人万千遐思。祖师张三丰当年习武，就选择这个地方，创造了一种流传万世的武当功夫。之后，师傅带徒弟，便成了不可更改的规矩，只有站在这峰巅上练功，才能有一种神思神往，功夫方可进骨入脉，威力无比。道人在此练功，以丹道周天为术，或以中脉七轮为法，求个长生不死，修仙成佛；武人在此练功，求个真功满体，飞身腾云，抗暴安良，除恶扬善。
在武当金殿练功之人，必须在真武大帝面前留下许诺，否则练功将会前功尽弃。林秋丰让周荀和林小谷在真武大帝脚边跪下，双手合十，磕头作揖，向神仙许下承诺。
林小谷说：“今生习武，不求富贵，以功强体，平和做人。”
周荀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，遂双掌并拢，见林秋丰站在身边，就滔滔不绝地念叨起来：“今日当着师傅的面，我向真武神许个愿，今生习武，仗义疏财，惩恶除霸，尊师爱艺，诚敬祖师，命护神灯。做高洁之人，行阳光大道，传承武当武术，弘扬道教圣规，一世不做欺心事，光明磊落做良杰。”
林秋丰无比感动，当场也对着真武大帝和摇曳的神灯，许下承诺：“身为人师，敬神尽义，奉技献艺，传授后人，让武当拳法渊源流长，道家功夫与日月同辉同彩。请圣神保佑侄子周荀和儿子小谷，顺风成人，武艺盖世。”
许愿之后，林秋丰便带着周荀和林小谷，日日在天柱峰上传授武当功夫。林秋丰多年来，师承祖师张三丰的内家功法，发扬师傅张九奇的意念绝技，到了他这一代传人，又有新功，使武当内家功夫静动鲜活，威力强烈，既可养身，又能制敌。这些绝技新招，他便毫不保留地教于侄子和儿子。为了让周荀和小谷学到真传，他在神灯的照耀下，站在真武大帝面前，将这多年悟出的感悟朗声念出：“欲界民人，心如乱丝，贪念忿念，色欲恶念，高己卑人念，妨人利己念，时刻无宁。造就恶孽，生世坎坷，轻重受报。人生在世，收敛私欲，改恶从善，上帝赐福。胸怀尘念，自寻报应……”
然而，周荀听得懂师傅的话意，林小谷却一知半解。
林秋丰一连多日传教，不分阴晴，风雨无阻，教他们三大绝技。武当功夫有三大绝技，从常规而言，自张三丰以来，已有十代传人，每代只传一人。张九奇羽化时有言，此功极易伤人，武当功夫重在养身，延年益寿，往后再传功夫，三大绝技须慎重传之。林秋丰将此言牢记在心，在平时习练中，从不向侄子和儿子传教。不过，林秋丰知道，此功一定要传，武当山乃皇室家庙，大福宝地，金银财宝甚多，历代盗贼猖狂，倘无强威武功，无法遏制邪人，就会使这圣地遭殃。这三大绝技为四盘连环腿、阴阳荷花掌和隐身幻形肘。但是，要想学好这三大绝技，必须要从实功和意念入内，否则难入正法。倘若学成这三大功法，能闪展腾挪，腾空地躺，四盘交错，腿腿相生，开合封截，闪打侧击，冷急脆快，一式多招，招招多变，出势虎扑，起手鹰捉，犹白蛇伏草，如展手劈山，那么，将会万敌可挡，不惧凶险，护神保灯也就不在话下了。
在传授过程中，林秋丰着重强调了意念二字，要求先有意，后有形，炼意炼之内养之意，方能练出绝功。而周荀灵智多谋，他已经明白了内家功夫的核心，实功为枝叶，意心为主干，心为元帅，意为号令，气为先锋，力为将士，观之他人身之功，身动为意所支配。掌握这些要领之后，练起来就得心应手，出神入化。
林小谷人虽诚实，可在周荀看来，却练的是皮毛，舞臂飞腿纵身幻形，都缺乏精神的支配。周荀暗暗高兴，背着林秋丰，出言有讹，夸他练得好，误导林小谷的练功招式。林秋丰看得准确，在两人中，侄子资优，儿子质劣，若作为武当武术的传人，必将胜者纳入，劣者淘汰，以求内家功夫的纯度。有了这些思想之后，林秋丰在传授技艺时就有所倾斜，真正使武当功夫耀光盈彩，传内传外都可以。
周氏对林秋丰这种做法很有些生气，世上哪有这等父亲，排内揽外，歧视骨肉。周氏态度坚决，用妇人家的法道，耍娇使蛮，要让丈夫将儿子作为第十一代传人。林秋丰说：“武道之人，斗私批邪，若是传错了继承人，岂不亵渎了武当功夫，上对不起祖师张三丰，下对不起师傅张九奇；再说，武当传人的宗旨是护神保灯，小谷缺少真功，能有这种能力吗？”
周氏说：“我儿子怎么没这个能力？上次和周荀比招，你不清楚谁胜谁败？现在周荀给你吃了啥迷魂药，让你这样护他？”
林秋丰说：“周荀是个有德之人，为赛玉一事，你该有所见识，别人有这种慷慨大义吗？”
周氏说：“这点小义，就能使你迷醉，日后再遇到几句甜言蜜语，恐怕你连家当都送他了。”
林秋丰说：“我身为师傅，知道谁高谁低，哪能乱点鸳鸯谱呢？”
周氏说：“那就公平一点，还是像上次一样，两人比招打擂，谁胜谁负都让你心甘情愿。”
林秋丰同意妻子的意见，明着给周荀和林小谷讲了，要择个日子让他们打擂，谁胜谁做武当武术第十一代传人。周荀暗自乐意，认为自己功夫已练得炉火纯青，打败林小谷，是轻而易举的事。林小谷也高兴，觉得自己从小跟着父亲习武，功力虽然不算深厚，但战胜周荀是有可能的，况且那次在紫霄殿比过高低。
日月如梭，光阴荏苒，周荀跟着林秋丰习练，转眼便是三年，学得很多功夫。他心里在打着算盘，我功夫现已学成，要将武当山仙气引入黑山，带着神灯，领着赛玉，回家乡做武林圣杰，撑起新的神峰宝地。
这种想法谁也不清楚，只有周荀自己在安排自己的前程。那天，林秋丰择定了打擂的日子，周荀兴高采烈来到了赛玉家，对赵易章说，赛玉这等丽貌，天赐福运，不可错嫁了平庸之人，要想真正找到武道良才，就该要求比武打擂，通过选精择优，日后才会有洪福大运。
周氏也常常牵挂着儿子婚姻之事，在周荀到赵家去的次日，也来到赛玉家，向赵易章提出要求，想娶赛玉过门。赵易章把周荀说的话，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周氏，并夸奖周荀的话说得实在，女儿赛玉喜爱武中豪杰，不比武难见真伪，不打擂难窥高下。赛玉也当着周氏的面，重复了以前的话，我生为武当福地之人，爱武如命，今生非武杰不嫁。周氏得知侄子这等卑劣，气得不行，回到家就对林秋丰讲了，让他不要再教周荀习武，立即将他赶出武当。
林秋丰一听，也非常来气，觉得周荀大逆不道，貌似友善，心境恶劣，后悔莫及。然而，功夫均已传授，不管怎么样，也难以改变事实。林秋丰一想精心传教的过程，心里难受得很，长叹一口气，用拳狠狠击打自己的头部。
周氏说：“后悔有啥用，还得想个办法，不要让周荀的想法得逞。”
林秋丰想了想，所有功夫都传授给了他，惟有师傅张九奇临别时的十二字遗言，尚未传授给他。但是，打擂的时间已经定了，若是周荀获胜，按武道规矩，这十二字怎能不传？而周荀也在策划自己的事，假若打擂时，他对林小谷使出毒招，林秋丰是不是会以师傅的责任和父亲的道义加以阻挡？瓜连籽，父护儿，此为人之常理，林秋丰等打擂那天真要干涉，要么不分胜负，要么不战而散，那将难娶赛玉，难获神灯。周荀经过几天的思考，有了一个万全之策，只要按这方法来，所想必有所成。
眨眼就到了打擂这天，气候温和，阳光明媚，周氏去了，赛玉也去了，还有很多游人围着观看。林秋丰按照规矩，领着周荀和林小谷先去南岩烧龙头香，然后上了天柱峰，在金殿前朝拜了真武大帝。像当年师傅张九奇对林秋丰一样，做过这些礼拜之后，就正式开始比武。林秋丰暗暗祈祷，希望儿子能得到真武神仙相助，生发奇功，打败周荀。就在这时，周荀突然把腰弯着，做出一脸痛苦状，说肚子很疼，想上茅厕。林秋丰心里一下高兴起来，觉得神仙有眼，给了劣人一个报应。然而，作为师傅，在这种时候，面子上要做得合情合理，见周荀弯着腰向金殿背后走去，就跟在身后关心问候。谁知到了崖边，周荀陡地直起腰，指了一下万丈深渊，林秋丰朝下去看，就在这时，周荀猛地一掌将他打了下去。然后，回到武场，开始和林小谷打擂，大家只顾看龙虎争斗，谁也不清楚金殿背后发生的一幕。
比武开始了，周荀友好地拍拍林小谷，然后便点头示意开拳。林小谷也不是省油的灯，彼一束，此一展；彼一动，此一静；彼一阴，此一阳；彼一刚，此一柔；彼一熊，此一鹰；彼一攻，此一守。闪中打，打中闪，闪中变，变中发，周荀仗着自己功夫的扎实，用小力化大力，身轻如鸟，动作敏捷，有如燕子穿林，无孔不入，见空即钻，迅疾快速，间不容发。为早使林小谷败倒在他脚下，他首先用了三大绝技，由忽纵而忽横，纵横因势而变迁，由忽高而忽低，高低随时以转移。这三大绝技他学得深，悟得透，林秋丰点拨过，说这三大绝技在于意，于是，他就做了有心之人，存意静智，气沉则意坚，意坚则心定，功从心定做起，心定乃得意，从得意到有意，直至意气风发，达到得意存意之境。他看着林小谷，好像不是师兄师弟，而是一个仇敌，于是，胸中便燃起熊熊的火焰，默念着舞拳飞腿时的歌诀，上打咽喉下打阴，中打两肋并当心，下打两胫和两膝，脑后一掌要真魂。他知道，打上可封喉，造成肝气不疏，胸闷气短，四肢乏力；打下可使人体损伤，下肢麻痹，大小便失禁，周身瘫痪。这时，他咬牙切齿，鼓筋胀骨，来了个推窗见月，使林小谷足根拔起，失去重心，退倒在场地之外。为了掩饰其毒辣的一面，周荀那张阴冷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，假惺惺地上去将林小谷拉起，说：“莫见怪，我手重了。”话音刚落，便来了个两鬓插花，打得林小谷眼冒金星，摇头晃脑。就在这时，周荀又使出了黑熊探臂和魔鬼掏心，这样一来，林小谷早已神智恍惚，看不清东南西北了。周荀见四周有人将他看着，怕人指责，连忙跑上去，搀着林小谷轻轻地放倒在地，埋怨他今天为什么不出招，使自己挨了打。
周氏见状，心如刀绞，扭头四处找林秋丰，却不见人影。
赛玉见林小谷瘫倒在地上，看着周荀，怔怔地呆了一会，遂和周氏一同去搀扶林小谷。
周荀有一种胜利者的自豪，得意地看了赛玉一眼，然后走到金殿内，飞身摘取神灯，当他双手刚接近灯沿，空中突然发出一声炸雷，只见三道电光撕破天际，击向天柱峰，就在真武大帝面前闪出一道刺目的光，将周荀一下击倒在地，翻着白眼，动弹不得。
就在这时，只见林秋丰出现在金殿门口，指着地上的周荀说：“怪我错看了你这个歹毒之人，在这种时候竟要害我性命，良心何在？你当自己已成正果了，其实想错了，就拿练冷功来说，你不老实的做法，害的是你自己，若是达到龙眠禅定，这种火雷又怎能击得伤你？今天你应该明白了，一个虚伪之人真正的下场。”
周荀嘴唇动了动，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林秋丰，想请他原谅，但是，林秋丰将他扶起，靠在金殿的大门上，只说了一句：“我让你亲眼看看，谁是武当传人。你今天可能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，那就是罪有应得，上帝是公平的，不会让一个恶劣之人随心所欲。我也终于明白了另一个道理，那就是武道之人不能把武器借给强盗，否则损伤的是自己。不过，你暴露的还不算迟，我还没有将最后的东西传给你。”
周荀呆呆地看着林秋丰，终于用奄奄一息的气调说了一句话：“姑父，你原谅我吧，侄子后悔莫及，我今天当着真武大帝和神灯向你发誓，以后重新做人，敬师爱武，护神保灯。”
林秋丰摇摇头说：“侄子，晚了。”
周氏和赛玉都急切地问林秋丰，到底周荀做了什么错事，林秋丰就讲述了经过，说刚才比武之前，周荀骗他去金殿背后，将他打下悬崖，幸好他跌落在崖壁上吕洞宾的诗句上。这是一首神诗，“石缕状成飞凤势，龛纹绾就碧螺鬟”十四个字深深地陷进了岩壁中，里面长满了翠绿的苔藓，像十四个柔软的窝。当年王昭君不慎摔在“凤”字上，结果出塞了，飞身人间高位与江山同色；林秋丰正巧落在凤字前面的“飞”字上，毫发无损，他凭着练就的神功，借助刚才的雷火之力，腾空从山间飞了上来。
赛玉听得林秋丰这么一说，望望半死不活的周荀，失望地发出一声叹息。
林秋丰将林小谷扶起来，让他慢慢走到真武像前，当着周荀的面，像当年师傅张九奇一样，传授给儿子经词：武当神灯不灭，伴随日月同辉。然后，让儿子举起神灯，连续念诵这十二个字，并向真武大帝虔诚地跪拜。
林秋丰说：“小谷，从此你就是武当武术第十一代传人了。”
林小谷和周氏都流下了眼泪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。这时，赛玉脸上也绽出一丝动人的笑容，她默默地走上前去，也在林小谷身旁跪了。林秋丰和周氏各站一边，看着儿子和赛玉对视了一下目光，同时伏在地上，给真武神鞠了一个深深的长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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